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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建業(yè):在詩詞中品味生活的詩情(堅持“兩創(chuàng)” 鑄就輝煌)

核心閱讀

只有心靈充盈著詩情,才能處處感受生活中的詩意;同樣的,只有處處感受生活中的詩意,心靈才會時時洋溢著詩情,感受能力才會日益敏銳細膩

通過詩詞,走近詩人詩作,走近詩人背后的時代與人生,今天的年輕人是可以從中汲取養(yǎng)分的

我們“要”而且“能”激活沉睡的古典詩詞,我們不是古典詩詞的旁觀者,而是參與了這些詩詞在當下的再創(chuàng)作,我們既是讀者,也是詩人

 

領略平淡之美,感悟生活之詩

在似乎毫無詩意的地方,品咂出濃郁的詩意,這也許是唐代詩人孟浩然最大的本事。

十幾年前,我讓學理科的兒子重溫《春曉》和《過故人莊》,他不以為然地對我說:“有什么好重溫的,《春曉》不就是春天睡了一場懶覺嗎?《過故人莊》不就是到老友家里吃了一頓飯嗎?”我批評他:“你春天懶覺可沒有少睡,平時飯也沒有少吃,但從沒見你作出詩來,你甚至感受不到這兩首詩歌中的詩味。”

只有心靈充盈著詩情,才能處處感受生活中的詩意;只有具備細膩的感受能力,才能在別人覺得乏味的地方發(fā)現詩趣。同樣的,只有處處感受生活中的詩意,心靈才會時時洋溢著詩情;只有不斷發(fā)現日常生活中的詩趣,感受能力才會日益敏銳細膩。

有人說,日常生活無非就是柴米油鹽,它們往往會沖淡詩情,甚至會消磨詩興,又如何能領略日常生活中的詩意呢?

不妨以《過故人莊》為例。此詩寫的是孟浩然到老朋友家做客,標題中“過”的意思是拜訪、探望。初讀感覺不到他是在寫詩,倒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而且聊的不過是訪友、吃飯、家常,還有臨別時答應要常來常往,這一切再稀松平常不過了。

細讀你才會發(fā)現,詩人對訪友有全新的體驗。詩一起筆就出手不凡,以“故人具雞黍”發(fā)端,老朋友先備好雞黍,再請他去做客,是為了突出主人的盛情。古人把吃雞肉和小米飯,當做農家很隆重的款待,即使今天也顯得質樸又溫馨。頷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綠樹“合”字已經夠好,“田家”全在濃蔭掩映之中,而青山“斜”得更妙,好像青山依偎著城郭的肩膀,連畫家都畫不出這般景致。“開軒”則“面場圃”,“把酒”只“話桑麻”,看到的是農家景,吃的是農家飯,談的是農家話。兩個老友莫逆于心,離開時,詩人主動說以后不請自來:“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田家,一頓平平常常的飯菜,卻激起詩人濃濃的詩情,也帶給讀者無窮的回味。詩中平靜的語調、樸實的語言,與淳樸的農家氣氛,構成了高度和諧。如今我們身邊許多人,也都喜歡到郊外去吃農家菜,可往往忽略過程中的美感,難得從容欣賞、細心體會,更少有怦然心動。哪怕再美的游覽勝地,如果沒有感悟美的心靈,沒有感受美的心境,只會“到此一游”便作罷。培養(yǎng)對美的感受力,是詩詞在今天為我們所需的重要原因。

無論順境逆境,在詩中升華人生

可能有人說,今天社會的節(jié)奏太快,人們面臨各種壓力,如何感受生活中的詩意?我因為這些年一直在網絡視聽平臺講解古詩詞,與年輕人有很多互動,所以理解人們當下的生活狀態(tài)。我想說,通過詩詞,走近詩人詩作,走近詩人背后的時代與人生,今天的年輕人是可以從中汲取養(yǎng)分的。

成功歡樂能讓人感受喜悅,挫折失敗能讓人體驗悲傷,嘗過人生大喜與大悲的人,更能走進生命的深處,更有生命的耐力與韌性。杜甫一生幾乎與貧窮相伴,但他從來沒有被貧窮壓垮,貧困苦難反而凝成杜詩的珍珠,形成了他那“沉郁頓挫”的風格。他的《空囊》一詩,就以幽默調侃的筆調,寫自己無食無衣的苦況,表現了詩人對窮困的蔑視,對苦難的超越,詼諧而不油滑,幽默而又深刻。

北宋陳師道感嘆:“世事相違每如此,好懷百歲幾回開?”南宋方岳似乎有意附和:“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心想事成”屬于美好愿望,“事與愿違”卻在日常生活中難以避免。不妨以愛情為例,陸游《釵頭鳳》大家耳熟能詳。75歲那年,暮年陸游重游沈園觸景生情,寫下《沈園二首》,表達自己刻骨銘心的思念。近代詩人陳衍在《宋詩精華錄》中評價說:“就百年論,誰愿有此事?就千年論,不可無此詩。”愛情悲劇成就了愛情名詩,這種“傷心之事”反而使我們更加珍惜愛情,更加熱愛生活。

元稹用淚珠寫成的“曾經滄海難為水”,蘇軾滿懷深情寫就的“十年生死兩茫茫”,讓后人體認到愛情的美好,看到了人性的光輝??梢?,不僅順境能引發(fā)豪興,逆境也能激起詩情。不管身處順境還是逆境,不管情緒昂揚還是低沉,都不妨礙我們走進詩歌意境,感受豐富復雜的情感,獲得人生境界的磨礪與升華。

讀出自身個性,品出時代新意

我們要品咂出日常生活中的詩情,就應在古典詩詞中讀出時代的新意。常言說,“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陶淵明一千個李白。一個合格的古典詩詞讀者,既應讀出自身的個性,也應讀出所處的時代特性。

我們在一首古詩中讀出的“意思”,不必是作者的“意思”,清人譚獻在《復堂詞錄》中說,“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更不要搬用前人的“意思”,一首唐詩要是宋人這樣說,明人還是這樣說,清人又是這樣說,今天我們跟著也這樣說,這一首詩就“讀死”了。我們說一首詩是不朽的經典,是說這首詩具有超越時代的魅力,它能引起每個時代讀者的共鳴,能撫慰每個時代讀者的心靈。詩人是在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又好像是在傾訴我們的心聲。

這就需要在古典詩詞中讀出時代的新意?,F代闡釋學告訴人們,從一篇文學作品中讀出的“意思”,是文本與讀者視域融合的結果。從讀者這一層面講,視域越廣,思考越深,感受越細,我們在詩歌中的所獲就越多,對詩歌的體悟就越透。因此,要讀出時代的新意,我們就必須走在時代的前列,養(yǎng)成時代的文化人格,具備時代的知識結構,廣泛吸收優(yōu)秀文化營養(yǎng),在文化和精神上成為時代的弄潮兒。

我在大學中文系授課,即使一年能教200個新生,10年也只能教2000個,100年才能教到2萬個。而今,在網絡視聽平臺上講解古詩詞極大拓展了我的教學空間,無論天南海北、國內國外,每個人隨時隨地都可以來視頻網站上聽課。很榮幸,“感動中國2022年度人物”頒給了我們這些在網絡視聽平臺“發(fā)揮余熱”的“銀發(fā)知播”。我希望能盡自己所能,在網絡上打造一個詩性空間,讓年輕人親近古典詩詞,走進古代詩人的心靈世界,以激發(fā)年輕人的生命活力,豐富他們的情感體驗。

我們“要”而且“能”激活沉睡的古典詩詞,我們不是古典詩詞的旁觀者,而是參與了這些詩詞在當下的再創(chuàng)作,我們既是讀者,也是詩人。讓我們大家一起努力,在古典詩詞中品咂現代生活的詩情,和陶淵明一起種豆,和李白一起登山,和杜甫一起感懷,和蘇軾一樣超然……

(作者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潘旺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