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項實驗是：讓所有參加者看96種不同事物的照片，其中有一半他們以往見過，一半未見過。然后，以兩種方式重現(xiàn)這些東西，一種方式是讓這些事物在與當初同樣的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另一種方式是讓他們在與當初不一樣的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見上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日本學生對于重現(xiàn)環(huán)境未變的對象的識別能力大于美國人，而對美國學生來說，環(huán)境的變化對其識別效果根本沒有影響。這說明：東亞人所認識的對象與環(huán)境“緊密連在一起”。再將一批動物放在多種不同的背景下展示，測試美國學生與日本學生識別它們的準度和速度。結(jié)果再次發(fā)現(xiàn)日本學生比美國學生更多地受到背景的影響，當背景發(fā)生變化時，他們犯了比美國學生多得多的錯誤。21
發(fā)現(xiàn)亞洲“人”：價值取向
另一有關(guān)亞洲人人格特征的文化心理學研究，是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由比利時學者Geert H. Hofstede等人發(fā)起、Harry C. triandis等一大批學者推進的文化團體主義(collectivism)研究成果。
Geert Hofstede視文化為人類集體具有的“心靈程序”(mental programming)，從孩提時代起就在各民族得到培養(yǎng)和強化，這種心靈程序最清楚地表現(xiàn)在人們的價值觀上。22他提出文化的四個維度，其中重要一項就是個人主義∕團體主義維度。他最初通過一家美國跨國公司在全球40個國家分公司進行了廣泛的問卷調(diào)查，并設(shè)計了用于衡量個人主義程度的14個工作目標方面的指數(shù)，通過問卷調(diào)查來說明各國文化的個人主義∕團體主義程度(個人主義程度高，即指團體主義程度低;反之亦然)。23
H. C. triandis, M. H. Bond等一批學者對于文化團體主義作了大量深入細致的研究，成果相當豐富，此處略加介紹。根據(jù)Kwok Leung的說法，個人主義指這樣一種趨向，即一個人更關(guān)心自己的行為對于滿足自身的需要、興趣和目標的效果;與此相反，團體主義則指這樣一種趨向，即一個人更關(guān)心自己的行為對于其所在集體的效果，同時也更愿意犧牲個人利益以滿足集體需要。在個人主義社會里，自己人(ingroup)與外人(outgroup)之間的區(qū)分相對不重要，自主、競爭、成就及自足更受人們重視。在團體主義社會中，人們對于自己集體的行為方式與對待別的集體明顯有別，人與人關(guān)系和睦，集體內(nèi)部的團結(jié)更受人們重視。24
C. H. Hui & H. C. triandis設(shè)計了70個不同的問題去問社會科學家們，比如“你的私人所有品，衣服∕魚桿∕收音機∕自行車等，是否有人代用或提出借用?”答案從“一直有人”到“從未有人”，由此得出團體主義者具有如下特征：25
①高度注重自己的行為對他人的意義;
②與他人共享物質(zhì)或非物質(zhì)資源;
③注重集體內(nèi)部的團結(jié);
④受到“shame”(羞，即“不好意思”)的控制;
⑤結(jié)果好壞均與人分享;
⑥自認自己是集體生活中的一分子。
H. C. triandis聯(lián)合來自九個國家的十余位心理學家，在共同的模型之下進行對所在國家的團體主義∕個人主義文化特征的統(tǒng)計分析。26作者確立了四大類參數(shù)(factors)和21個不同的參數(shù)項(items)，對每個參數(shù)項的回答分為6個檔次(從極其同意到極不同意)，對每個參數(shù)項的好壞及合適與否加以評估，只有一個參數(shù)有9國中的8個國家合適才會采用。每個參數(shù)的6個檔次的問題，各找100位對象進行調(diào)查。(見下表)
調(diào)查所得結(jié)果是，在家庭團結(jié)方面，哥斯達黎加、香港、印度和印尼得分最高，法國和荷蘭得分最低;在相互信賴及社會性方面，哥斯達黎加、伊利諾斯得分最高，希臘和印尼得分最低;在與集體保持距離方面，伊利諾斯及法國人得分最高，香港與印度得分最低;在自主及追求享樂方面，智利得分最高，印尼得分最低。
多數(shù)研究發(fā)現(xiàn)，文化團體主義的一個最突出特征是區(qū)分“自己人”(in-group，也可譯為“圈子內(nèi)”)和“外人”(out-group，也可譯為“圈子外”)，在對自己人和對外人方面表現(xiàn)出巨大差別，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二戰(zhàn)中日本人不把受侵略國人民當“人”看。27另外，有關(guān)研究還發(fā)現(xiàn)：文化團體主義對于爭端寧愿采取中介介入、協(xié)商、妥協(xié)等方式來解決，而在個人主義文化中則不然。(Leung, 1987)在報酬分配上，文化團體主義對于同一集體成員會采取比文化個人主義更平均的方式分配。還有研究指出，在文化團體主義社會中，威權(quán)主義較個人主義盛行，上下級之間等級關(guān)系更加明顯，等等。29
正如Harry C. triandis、Geert Hofstede強調(diào)的那樣，任何文化都同時存在文化團體主義和個人主義成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30Geert Hofstede的量化分析得出，個人主義程度最高的國家有：美國、澳大利亞、英國，緊列其后的國家也皆是工業(yè)發(fā)達的歐美白人國家;個人主義程度最低的國家或地區(qū)有委內(nèi)瑞拉、哥倫比亞、巴基斯坦、臺灣、泰國、新加坡、香港等。南美國家如智利、秘魯、墨西哥、巴西、阿根廷也位于后面。31中國無疑屬于文化團體主義程度較高的國家。32
下面我們介紹Richard Nisbett介紹的幾個相關(guān)的試驗：
實驗一：讓一些人來參與一個“不幸體驗”試驗?，F(xiàn)在有一種苦味飲料，需要有一些人喝。受試驗者需要通過抽簽來決定誰來喝。分兩種情況進行抽簽：一種情況下，受試驗者被告知，他需要單獨抽簽，共四次，每支簽上有號碼，四支上的號碼總和決定他是否喝苦飲料。另一種情況下，受試驗者被告知，他與另外四個人一組，每人抽一支簽，由四個人簽上的號碼總和來決定他是否需要喝苦料。但受試驗者不會見到同組的另外三個人。最后要每個受試驗者說出，他是認為自己一個人單獨參與活動更幸運，還是四人一組參與更幸運。日本受試驗者認為四人一組參與活動更幸運，而美國人則認為一個人單獨參與活動更幸運。(但美國女性則與亞洲人相近)事實上，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一個人參與與四人一組參與對結(jié)果有何實際影響。33
實驗二：兩位社會心理學家問一批韓國人和美國人，在一堆圖片對象中，他們更喜歡哪一個，美國人選擇最罕見的對象，韓國人選擇了最常見的對象。讓他們選擇一個筆作為禮物，美國人選擇了最不尋常的筆，東亞人選擇了最流行的筆(the most common)。34這說明美國人更傾向于追求個人與眾不同的獨特性，而東亞人則更傾向于與他們一致，或相處和諧。
實驗三：讓不同年齡的日本人和美國人參與一項實驗，從不到2歲到成年人，即讓他們看由特定材料(substances)構(gòu)成的對象(objects)，例如，看一個由軟木塞構(gòu)成的金字塔。然后，分別向他們出示兩個盤子，其中一個盤中放著同樣的軟木塞，但形狀不同;另一個盤子中由另一種材料構(gòu)成的同樣形狀的金字塔。要求被試驗者回答其中哪一種代表你開頭所看到的對象(文中稱為dax)?美國人傾向于選擇形狀相同的，日本人更喜歡選擇材料相同的。這個測試主要說明：西方人和東方人看到的世界是如何不同：西方人看到的是獨立的、有顯著特征、不隸屬于其他事物的客體(objects)，東方人看到的是連續(xù)的材料，是更加整體化的、處在與其他事物關(guān)系中的世界。35
實驗四：讓一批美國、中國及日本7歲～9歲的兒童參與一項試驗，問他們：“從GREIT這幾個字母可以拼出什么字來?”一些孩子們被告知，他們可以按照特定的方式(catergory)來做;另一些孩子被給出若干拼字法，供他們選擇;還有一些兒童被告知，實驗者已告知他們的父母按某種方式來做。研究者要檢驗每個兒童采取的拼字方式及花費時間。美國小孩對于按照自己選擇的方式來做表現(xiàn)出最大的興趣，而他們對要按照媽媽的教導來做表現(xiàn)出極低的興趣，說明他們認為這樣做自己的自主性受到傷害、個人興趣得不到鼓勵。相反，亞洲兒童對于聽媽媽來做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36
除此之外，Nisbett還講到這一些故事。比如一位年輕的加拿大心理學家在日本生活了幾年后，向北美大學申請職位。他的導師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的信竟然開頭為自己“不配該職務(wù)”而道歉。他同時說，自己同行中一位非常杰出、職位甚佳的社會科學家，是一位深具加爾文廉直精神的蘇格蘭—美國長老教會的堅定成員。他有一個也是社會科學家的兒子，1970年代職位稀缺時，此人不得不整日為找工作而辛苦奔波。他的父親非常自豪地說，盡管他要幫助他兒子非常容易，但是從未介入去幫助他兒子。37
重讀中國文化：關(guān)系本位
我們今天讀儒家經(jīng)典，很容易發(fā)現(xiàn)儒家學說注重“關(guān)系”、“處境”及“相互依賴”的特點。首先，在儒家思想史上，人倫關(guān)系是天下治亂之根本。孔子曾強調(diào)為政之先在于“正名”，尤其要確定君臣、父子之關(guān)系。《中庸》稱“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孟子說，古代圣賢如堯舜之輩“察于人倫”，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教以人倫”，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因此，三代學校教育“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是為王者師也。”所以，所謂圣人就是“人倫之至”的意思。荀子曾極論鄉(xiāng)飲酒禮之中速賓、拜賓、揖、拜、獻、酬、受、坐、祭、立飲等細節(jié)，并云“吾觀于鄉(xiāng)，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荀子·樂論》)，其中含義非常清楚。到漢代，從五倫發(fā)展到三綱六紀，其中三綱指君臣、父子、夫婦三種關(guān)系，六紀指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和朋友六種關(guān)系(《白虎通·三綱六紀》)。
